国学乱弹56说说赋这种文体五 [复制链接]

5、大赋

王国维说过：“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，楚之骚、汉之赋、六代之骈语、唐之诗、宋之词、元之曲，皆所谓一代之文学，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。”

在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史中，汉赋同唐诗、宋词、元曲一样，在文体前标明时代，说明这一文体在当时达到了高峰。

汉代正式确立了赋的体例，称为“大赋”或者“辞赋”，后人亦称散体大赋（和骈体、律体相对而言）。大赋是汉赋的典型形式，兴起于汉初，衰落于汉末，历时四百多年。

为了能更好地了解大赋的特征，我们先分享一篇大赋的代表作《子虚赋》。

子虚赋司马相如

　　楚使子虚使于齐，王悉发车骑，与使者出田（同畋）。田罢，子虚过奼（cha）乌有先生，亡是公在焉。

坐定，乌有先生问曰：“今日田乐乎？”子虚曰：“乐。”“获多乎？”曰：“少。”“然则何乐？”对曰：“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，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。”曰：“可得闻乎？”

　　子虚曰：“可。王车驾千乘，选徒万骑，田于海滨。列卒满泽，罘(fu)罔弥山，掩兔辚鹿，射麇脚麟。骛于盐浦，割鲜染轮。射中获多，矜而自功。顾谓仆曰：‘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？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？’仆下车对曰：‘臣，楚国之鄙人也，幸得宿卫十有余年，时从出游，游于后园，览于有无，然犹未能遍睹也，又焉足以言其外泽者乎！’

齐王曰：‘虽然，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。’

“仆对曰：‘唯唯。臣闻楚有七泽，尝见其一，未睹其余也。臣之所见，盖特其小小耳者，名曰云梦。云梦者，方九百里，其中有山焉。

其山则盘纡茀(fu)郁，隆崇嵂崒(lvzu)；岑崟(yin)参差，日月蔽亏；交错纠纷，上干青云；罢池陂陀，下属江河。

其土则丹青赭(zhe)垩(e)，雌*白坿，锡碧金银，众色炫耀，照烂龙鳞。

其石则赤玉玫瑰，琳瑉琨吾，瑊(jian)玏(le)玄厉，碝(ruan)石碔玞。

其东则有蕙圃：衡兰芷若，芎藭昌蒲，茳蓠(li)麋(mi)芜，诸柘巴苴(ju)。

其南则有平原广泽，登降陁(tuo)靡，案衍坛曼。缘以大江，限以巫山。

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，薛莎(suo)青薠。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，东蔷雕胡，莲藕觚(gu)卢、菴(an)闾轩于，众物居之，不可胜图。

其西则有涌泉清池，激水推移，外发芙蓉菱华，内隐钜石白沙。

其中则有神龟蛟鼍(jiaotuo)，瑇瑁(daimao)鳖鼋。

其北则有阴林：其树楩(pian)柟(nan)豫章，桂椒木兰，蘖(bo)离(li)朱杨，樝(zha)梨梬(yin)栗，橘柚芬芳；

其上则有鹓雏(yuanchu)孔鸾，腾远射干；

其下则有白虎玄豹，蟃蜒(manyan)貙犴(quhan)。

‘于是乃使剸诸(zhuanzhu)之伦，手格此兽。楚王乃驾驯驳之驷，乘雕玉之舆。靡(hui)鱼须之桡旃(naozhan)，曳明月之珠旗。建干将之雄戟，左乌号之雕弓，右夏服之劲箭。阳子骖乘，纤阿(e)为御，案节未舒，即陵狡兽。蹴(cu)蛩蛩(qiong)，辚距虚，轶(yi)野马，轊(wei)陶駼(taotu)，乘遗风，射游骐。倏眒(shushen)倩(qian)浰(li)，雷动猋(biao)至，星流霆击。弓不虚发，中必决眦，洞胸达腋，绝乎心系。获若雨(yu四声）兽，揜(yan)草蔽地。于是楚王乃弭节俳徊，翱翔容与。览乎阴林，观壮士之暴怒，与猛兽之恐惧。徼(jiao)郄(ju四声）受诎(qu)，殚睹众物之变态。

‘于是郑女曼姬，被(pi)阿緆(xi)，揄(yu)紵(zhu)缟，杂纤罗，垂雾縠(hu)。襞(bi)积褰(qian)绉，郁桡溪谷。衯(fen)衯裶裶(fei)，扬袘(yi)戌削，蜚纤垂髾(shao)。扶与猗靡，噏呷(xixia)萃蔡。下摩兰蕙，上拂羽盖。错翡翠之威蕤，缪绕玉绥。眇眇忽忽，若神仙之仿佛。

‘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，媻珊(panshan)郣窣(bosu)，上乎金堤。揜翡翠，射鵕鸃(junyi)。微矰出，孅(qian)缴(zhuo)施。弋白鹄，连鴐(jia)鹅。双鸧(cang)下，玄鹤加。怠而后发，游于清池。浮文鹢(yi)，扬旌栧(yi)。张翠帷，建羽盖。罔瑇瑁，钩紫贝。摐金鼓，吹鸣籁。榜人歌，声流喝。水虫骇，波鸿沸。涌泉起，奔扬会。礧(lei)石相击，硠(lang)硠礚礚(ke)，若雷霆之声，闻乎数百里之外。将息獠者，击灵鼓，起烽燧。车按行，骑就队。纚(xi三声）乎淫淫，般（pan）乎裔裔。

‘于是楚王乃登云阳之台，怕(bo)乎无为，澹乎自持，勺药之和，具而后御之。不若大王终日驰骋，曾不下舆，脟(luan)割轮焠(cui)，自以为娱。臣窃观之，齐殆不如。’于是齐王默然无以应仆也。”

乌有先生曰：“是何言之过也！足下不远千里，来贶(kuang)齐国，王悉发境内之士，而备车骑之众，与使者出畋，乃欲勠力致获，以娱左右，何名为夸哉！问楚地之有无者，愿闻大国之风烈，先生之余论也。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，而盛推云梦以为高，奢言淫乐而显侈靡，窃为足下不取也。必若所言，固非楚国之美也。无而言之，是害足下之信也。章君恶、伤私义，二者无一可，而先生行之，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。

且齐东陼(zhu)钜海，南有琅邪；观乎成山，射乎之罘；浮勃澥，游孟诸；邪与肃慎为邻，右以汤谷为界。秋田乎青丘，彷徨乎海外。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。若乃俶傥瑰伟，异方殊类，珍怪鸟兽，万端鳞崪充牣其中，不可胜记。禹不能名，卨(xie)不能计。然在诸侯之位，不敢言游戏之乐，苑囿之大；先生又见客，是以王辞不复，何为无以应哉！”

《子虚赋》是汉代辞赋家司马相如早期游梁时所作，大致梗概是：楚国之子虚先生出使齐国，子虚先生随齐王出猎，齐王问及楚国，子虚先生便极力铺排楚国之广大丰饶，说云梦泽不过是楚国后花园之小小一角。然后具体描绘云梦泽的气象，描绘楚国的美女，描绘楚王出猎的奢华排场，之后齐王便不再说话。

子虚先生向乌有先生和亡是先生复述了他和齐王对话的过程，乌有表示不服，便以齐国之大海名山、异方殊类，傲视子虚。

此赋极铺张扬厉之能事，词藻丰富，描写工丽，散韵相间，标志着大赋的完全成熟。据说，汉武帝读了司马相如的《子虚赋》，召见司马相如，非常赏识他的才华。

司马相如乘机向汉武帝献上《天子游猎赋》，也就是在《子虚赋》的基础上再写了一篇《上林赋》，把两篇赋合二为一，讴歌汉天子富丽堂皇的声威、无比的气势，因此更受到汉武帝的欣赏。

《上林赋》接着子虚、乌有二人之辩论，引出亡是公“楚则失矣，而齐亦未为得也”的议论，进而引出天子上林之事，再依次夸饰天子上林苑中的水势、水产、草木、走兽、台观、树木、猿类之胜，然后写天子猎余庆功，最后写天子悔过反思。《上林赋》较之《子虚赋》规模更宏大，辞汇更丰富，描绘尽致，渲染淋漓。

后来南朝萧统在编辑《昭明文选》的时候，把《子虚赋》与《上林赋》分开收入文选之中，构成姊妹篇，这是汉代大赋这种文学形式正式确立的标志性作品。